不向命运低头的“岩洞女孩”

李居香在家生火做饭。中国青年报·中青在线记者 谢洋/摄

广西壮族自治区恭城瑶族自治县莲花镇崇岭村孔里屯，有一个被人称为“岩洞女孩”的姑娘李居香，她有着一段同龄人难以想象的成长经历。

李居香出生时，她的家在一个几平方米的天然岩洞里，一块凸出来的巨大石头就是屋顶，旁边是用土砖垒起来的一道墙，所谓的床就是几根木头架在一起。石头与地面之间的空隙，则是这个家的厨房。

之前，由于地质原因导致老房子倒塌，李居香贫困多病的父母无力承担修复费用，只好带着家人搬到村旁的这个天然岩洞里居住。从出生起，李居香在这个阴冷潮湿、蚊虫遍布的岩洞中生活了约8年。

家庭的不幸和生活的艰辛并没在这个少女心中留下自卑的阴影。不久前，记者在恭城县莲花中学第一次见到读高二的李居香时，她穿着红灰色的校服，梳着高高的马尾辫。她有一双亮亮的大眼睛，说话时便会弯成月牙的模样。聊起那段在岩洞中居住的经历时，她笑着说：“没什么啊，当时真的不觉得苦。”

正是因为这份乐观向上的精神，2019年年初，李居香在团中央有关部门、全国学联秘书处、中国青年报社共同举办的“寻访2018年度‘最美中学生’‘最美中职生’”活动中，荣获2018年度“最美中学生”称号。

李居香是在8岁那年搬离岩洞的。如今，她偶尔还会回岩洞看看，洞内已长满杂草。

和岩洞内一贫如洗的生活相比，2006年这个家发生的重大变故，才是对李居香真正的考验。那一年，她的父亲突然离家出走，原本有轻微精神分裂症的母亲因此病情加重，家庭的重担一下子落到姐姐李居凤和6岁的李居香身上。

从那时起，李居香学着洗衣做饭，挑水砍柴。年幼的她挑不动上百斤的担子，就把柴捆绑成小把，扛回家一把，再上山扛另一把。丰收时节，她和姐姐去村里帮人包装柿子，包300个可以赚7元手工费。

2008年冬天，桂北发生了几十年一遇的冰冻灾害。崇岭村党支部书记赵进忠在村里排查时，发现风雪把李居香家在岩洞旁搭建的草房压倒了，母女3人又住回岩洞里。

“当时看到李居香大冷天穿着凉鞋，小手都被冻烂了，我又心痛又着急。”赵进忠说，他当即决定，让母女3人搬到村委会的办公房居住。为缓解这家人的生活困境，他还发动社会上的爱心人士给她们捐钱捐物。

最让赵进忠印象深刻的，是这对贫苦家庭长大的姐妹很懂得感恩。2008年，有个叫梅子的爱心人士给她们捐了1000元生活费，得知四川汶川特大地震的消息，姐妹俩又从中拿出100元捐给地震中受灾的孩子们。

“这样的人好难得!”赵进忠感叹道。在那个年代，村里还没有专项扶贫资金。赵进忠通过卖腐竹、发动爱心人士资助，想方设法为这家人筹集资金。2010年，在村委和热心村民的帮助下建起3间瓦房，母女3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“家”。

直到现在，李居香还清楚地记得从村委会办公房搬到瓦房时的情形。那天凌晨三四点，妈妈兴奋地和姐妹俩用扁担把全部家当挑去新房——只有简单的铺盖和一些锅碗。为感谢村里人的帮助，李居香总会泡些杨梅酒、做些红薯干送给老乡们。

因为家庭的原因，李居香直到9岁才上小学。去学校读书是让她感到快乐的事。2011年，姐姐嫁到邻村后，家里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，便是孤身一人的妈妈。

念小学和初中时，因为不住校，李居香每天回家后第一件事是给妈妈煮饭。生活的贫困让她从小学会珍惜粮食。每次煮饭，她先将锅里的剩饭盛出来，洗锅时再小心地将沉在锅底的几粒米饭抠到盛饭的碗里。冬天吃不完的萝卜，她会将根和叶除掉，挖个洞贮藏起来，等到来年再吃。

那时候，李居香家一个月只能偶尔吃上几顿肉，大部分时间，家里的菜都是自家栽种的萝卜白菜和采摘的野菜，营养不良造成李居香的个头比同龄人矮很多。

高中住校后，她只能在休息时间回家看望母亲。村里帮忙修建的3间瓦房日久失修，大风把屋顶的瓦片刮落，外面下大雨，家里就会下小雨。每逢雨夜，她都要找个盆来床边接水。有时候漏雨的位置变了，她赶紧把床挪一下。“现在我住校了，每逢大风大雨，我就睡不好，担心家里会漏雨，担心血压不稳定的妈妈怎么样了”。

在李居香看来，妈妈和姐姐是对她影响最大的人。

在这个小姑娘的心目中，妈妈虽然身体不好，却很坚强。母亲刚嫁过来时，和父亲家的亲戚一起住，一大家子的家务活儿她都扛下来，“我妈妈特别善良，从来不像村里人那样会说别人闲话，也从没听到她抱怨过什么。”

2010年的一天，李居香的姐姐李居凤与邻村相恋的男青年骑摩托车去镇上买米，不料发生车祸撞伤了人。这场车祸给李居凤造成了严重的脑损伤。李居香闻讯赶去医院，痛哭一场，她以为这一次要失去亲人了。姐姐奇迹般地活了下来，但留下了后遗症，之后的5年都要一直吃药。她叮嘱李居香：“以后开车一定要小心，因为你身后还有你的家人。”

这场车祸，由于男青年是肇事方，还要赔付受害人10多万元的医药费。李居凤没有逃避责任，她嫁给了这个有点儿莽撞的男青年，和他一起外出打工，省吃俭用，共同分担巨额债务。

“我从来没有羡慕过别人的家庭，我家物质上贫穷，但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财富，因为它们让我变得更加坚强。”李居香说。

2017年9月，李居香考上恭城县莲花中学。莲花中学副校长王军荣说，起初学校并不知道李居香的家庭状况，后来有记者来学校采访，老师才得知这个孩子身世如此特殊。

王军荣和班主任老师去李居香家家访时，被这个家的简陋震惊了。屋内一点儿现代化的设施都没有，没有衣柜，床铺上堆满了衣服和杂物，但就在这样贫寒的家中，靠窗的书桌却非常干净光亮，那是李居香平时写作业的地方。

王军荣说：“了解到这一情况后，我们向学校请示，学校研究后决定免除李居香3年的学杂费，并帮她申请助学金等补助。”

从小，李居香的学习成绩就在班里名列前茅，获得过的各类奖状有30多张，还在全国中学生作文比赛中得过奖。李居香说，她姐姐从前学习也很好，但因为家里贫困，读完小学就不得不辍学了。和姐姐相比，她能够一直念到高中，将来有机会考大学，是幸运的，因为她懂得“知识可以改变命运，只有努力学习，才能改变命运”。

初中放暑假时，李居香去桂林平乐县的一家玩具厂打过工，挣到了几千元生活费。那段经历也让她意识到，如果没有文化，将来就只能在流水线上做苦工，人的思想也会渐渐变得麻木。

一次，李居香从一位学姐那里读到一本书《登上人生的巅峰》，书中提到的一个词“自制力”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上高中以后，她身边有些同学整天在宿舍抱着手机聊天、刷短视频，在她看来这都是缺乏自制力的表现。随着年龄渐长，面临的诱惑越来越多，她也越来越懂得把控自己的重要性。

崇岭村属于地质灾害多发区，经常出现塌方、滑坡。随着我国脱贫攻坚战略的实施，2016年，当地政府为每户村民补贴3.1万元，在村里地质条件相对安全的区域集中建房。在社会各界的帮助下，李居香一家拥有了面积60多平方米的新建水泥房。

2019年1月23日，李居香和妈妈搬进新房，她的心情和第一次搬进瓦房时一样激动和开心。从此家里不会再漏雨，下雨天她再也不用担心妈妈了。

成长的过程中，李居香一直得到村委干部、老师和社会爱心人士的帮助。在同学的眼中，李居香也是个乐于助人的人。她的同桌李成瑶说，学习上有什么不懂，李居香总是会耐心地给予帮助，哪怕她特别忙的时候，也会抽出时间。“她是个特别爱笑的女孩，在她的影响下，我也变得更加开朗了”。

李居香打算念完大学后做一名教师，帮助更多的孩子们。目前她唯一担心的是以后去外地读书了，妈妈没人照顾。“但无论如何，我现在必须努力。俗话说，船到桥头自然直，到时候肯定会有办法的”。

这个从不向命运低头的姑娘在日记中写道：“生活虽然很不容易，但我从未自卑过。生活告诉我，只要有乐观的态度，生活就会多一点阳光的味道。不管今天有多么大的困难，只要坚持下去，就会变成明天的过眼云烟。”

中国青年报·中青在线记者 谢洋 实习生 赵梦琪 来源：中国青年报